凤鸣西堂 - 第34章 殷周兴
当着燕珩和?符定的面儿, 他俩自然客客气气。更何况,还有?魏将军在这?旁观,好歹也是?要注意“规矩礼数”的。
如若不然, 符慎早就?给?他一拳了。
因而,那两句翻译过来便是?:
符慎:[你算什么东西, 也配叫我给?你陪练?]
秦诏:[没?分寸的东西,敢伤了我, 定要你好看。]
两人脸色一冷, 趁燕珩不注意的间隙里,视线狠厉, 果然针锋相对。
不过秦诏不在乎。
嗬,驯马么, 越烈的才越有?意思。既然不识好歹,送到嘴边的草料死活不吃,那就?只得甩鞭, 狠给?他两下了。
同符慎这?等自小舞刀弄枪的天生好材料比起来, 秦诏招式稚嫩,因少?符慎两岁, 更显身骨单薄了。
——但秦诏身上有?股子狠劲在。
符慎赏了他一记勾拳。
秦诏偏了下头?, 并不躲避, 反手狠砸在他腹部。符慎吃痛,后退一步,微微皱起眉来,好流氓的打法,竟不惜两败俱伤!
秦诏蹭了下破皮的嘴角,挑眉,神色微扬, “公子可要小心了。”
两人缠斗的厉害,秦诏接二连三挨了拳头?。符慎并不收力,对他迅猛出?招,其招式灵活、力度之大,只消一拳,便能将人砸得下巴痛麻。
眼见秦诏嘴角血迹斑斓,连鼻血都开始止不住地?漏。
燕珩抿唇,又睨了符定一眼:“你家这?小儿,勇武过人,有?司马当年的风范。”
那位帝王,多少?有?点?心疼了。
但符定未能听出?弦外之音,只跟着点?头?道:“青出?于蓝胜于蓝,臣心中甚慰,只望他早日长大,再多勤勉,日后好为王上建功立业。”
燕珩:“……”
快把吾儿打死了,还要再多勤勉?
——秦诏单膝跪在地?上,眼皮发沉,浑身剧烈的痛楚难当。他伸手,仍艰难撑住地?面,不肯倒下去。
燕珩几欲开口,然又忍了下去,眼底深沉。
符慎抱胸,冷眼瞧他:“你可认输?若是?认输,我们便不打了。”
秦诏撑着身子站起来,微微眯眼,睨他,“认输?……”
因华袍到底没?有?符慎的戎袍利索,行动受限——秦诏便解了外袍,丢在一边,挽紧了袖子,冲人招招手,仍能笑得出?来:“符慎,恐怕你……还不够资格,听我认输。”
秦诏狠戾双眸紧盯着人,露出?亟待撕咬猎物一般、垂涎而贪婪的微笑。
他自转动身子,观察破绽。一时发觉符慎招式端正,凭得是?积累与练习,任自己出?拳重击,却也难以撼动。
若是?留出?距离,便会?给?对方?可乘之机,那一拳打过来,秦诏还自觉狠痛。因而,他只是?慢腾腾地?露出?笑,然后盯准时机,猛地?扑上去。
符慎狠砸了他一拳,竟也没?能将人扯开。
秦诏与他缠抱在一起,狠狠发力,将人扑倒摁在地?上,迅速砸下拳头?来。符慎挨了一拳后,既是?偏头?躲避,又凭着气力,狠推开人,滚了一圈儿爬起身来了。
秦诏那一拳落在地?上,连骨节都砸出?血来——可见力气之狠。
这?一拳若砸在符慎脸上,少?说?也得歇养三个月。
“好狠的心。”
符慎收敛心神,谨慎迎战。
秦诏毫不在意地?抬手递到唇边儿,趁着那破烂患处,狠舔了两口止血,露出?挑衅的笑来,“才刚开始而已。公子——请吧!”
好一个才刚开始。
如今这?副狼狈姿容,分毫不影响他的狂纵,反倒激发那骨子里最激昂的、燃烧着的、对胜利的渴望与叫嚣。
燕珩微微眯眼,神色微妙。
难得瞧见那温驯的小狼崽子露出?獠牙……杀意冷湛、目光幽沉,盯上猎物的时候,竟是?这?等狠戾。
有?意思。
够狠,也够聪明——他喜欢。
符慎蹙眉,被人缠得不厌其烦。
秦诏敏锐,找到他的弱点?,用得都是?他从未见过的路数与招式,防不胜防。
符定观战的时候,也跟着捏了把汗。
怪就?怪,自个儿平日里教的路数太正,再强的本事也防不住那不怕死的——那小子,还真就?是?硬碰硬。
秦诏每挨一拳,都用尽了力气打回去。
吃痛到最后,浑身已经麻木了,好端端地?“较量”、说?好的“点?到即止”,打红眼时,竟全不作数。
未几,天色昏沉下来,落了点?细雨;早夏雨疾,偶尔一阵子,也是?常事儿,仆子们早备好了雨伞,撑在燕珩头?顶。
帝王衣襟,便半点湿痕都不曾沾上。
那两小子较真儿,谁都不肯认输,仍纠缠着。
符定顶着雨在那儿站了一阵儿,发觉下得更厉害了些,便抬眸望了一眼天色,担忧道:“王上,要不……停手吧。符慎虽胜过拳脚,可秦公子却自有?聪慧之处,两人较量不分高低,若再打下去,未免伤了彼此。”
燕珩微垂眼皮儿,淡淡道:“继续。”
不知怎么回事,今儿这?细雨下起来,竟没?停。再转过眼皮儿来,看他俩停歇在那处,喘着粗气时,雨愈发大了起来。
符定看了魏屯一眼,发觉他也是?惊撼大于赞赏,两人相觑片刻,符定便扭回头?去看燕珩。
他张了张口,才要再说?话;燕珩便抬手,示意他住嘴。
眼见远处那二人,站直身子,相对而立,没?一个认输的。
秦诏身子发软,脚步莫名踉跄了一下。
趁此破绽,符慎忽然一个猛冲,折膝顶在他腹部,趁他吃痛抬肘狠砸,再将人踹倒在地?,鞋靴踩在他脖颈上了。
——这?巧劲儿用得关键。
符慎只消狠踩下去,便能碾碎秦诏的脖子。
“你,认不认输?”
雨幕倾泻,秦诏浑身血淋淋的,那模样可怖。
然而……他不认输。
不仅不认输,还目光挑衅。
停歇片刻后,秦诏露出?笑来,继而声息放肆。似乎隔着靴底,符慎都能体察他喉咙里的轻颤,带着备具威胁意味的讥讽。
经一番缠斗下来,两人早已筋疲力竭;如今,符慎也是?强弩之弓,堪堪能辖制住他。
终于,秦诏停住笑。即使从喉咙里挤出?几声咳嗽来,也丝毫不影响他话里的坚定与自信:“符慎,你赢不了我的。”
话罢,不等反应,他便猛地?扣住人的脚腕。
不知何处迸发的遒劲力道惊人,秦诏两手将人掀翻在地?,迅速跪骑上去,狠狠地?砸在符慎身上与脸上。
秦诏血影斑斓的脸,挂着一种奇异而略带蛊惑的笑:“符慎,与我陪练,是?你的福气。”
此刻,他下手狠戾,几乎将全身的力气都使出?来,且不说?将人砸个半晕,就?连自个儿的指骨,都呈现出?一种糜烂的鲜艳红色。
见符慎停歇着喘息,再无还手之力,他凑低在人耳边,轻声道:“选中你,是?因……我赏识你,符慎——那是?你的荣幸。”
停歇片刻,秦诏又笑起来。那笑声轻盈,含着一种胜利之后的愉悦,与人说?话更是?像故友一般,姿态亲昵姿态。
“记住,我乃秦诏——是?秦国储君,不是?燕宫里的……无名氏。”
那句话呢喃着滚在符慎耳边,迫使人微微睁大双眼。符慎凭借那微妙的直觉,捕捉到了秦诏身上那种非同寻常的情志——但他仍懵懂,连才品出?来的端倪,都被雨水冲散了。
他浑身痛,再分不出?精力细想缘由。
……
远处那两位,见他二人不打了,心口都跟着坠。
片刻后,秦诏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燕珩抿唇不语,却连指尖都蜷紧了三分。
符定叹了口气,道:“看样子,是?秦公子赢了。”
燕珩瞧着那张脸,察觉秦诏吞吃猎物时的凶狠,一时情愫复杂。然而帝王多疑,又忽觉得手中实在太空,还缺一条辖制狼兽的绳索与铁链。
好在,这?几十万燕军,便是?他的手中鞭。
他若是?想,必能凭此驯服——越烈的性子,便越有?意思。
秦诏不知他父王在想什么,只察觉背后视线热烈,便扭过脸来,冲燕珩露出?笑……若是?没?有?伤痕,那弯起来的眉眼,倒显得无比乖顺。
燕珩终于出?声儿:
“好了,我的儿,适可而止。”
秦诏嘴角微裂,鼻血横流,因雨势疾,冲刷着浑身,下巴上坠淌的淋漓,地?上一滩红色,都不知道是?哪里的血。
他再度扭回脸去,背对着人,答道:“是?——父王。”
紧跟着,他抬起手背,将湿冷血痕抹了下去,又狠戾地?笑起来。
口中血迹涌出?来,连一口脆生白牙都染红了——然而,他毫不在意,只居高临下地?抬脚,踩住符慎的手背,朗声笑道:
“符慎,方?才你问我是?谁。如今我便告诉你,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父王是?君,你父亲是?臣。而你,是?我的——手下败将。”
燕珩听见了,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
这?两句话带着警告意味,不知是?不是?替帝王宣之于口。
为这?,符定哪里还敢再说?旁的话?就?只得躬身,将姿态放得更低——魏屯站在一边,眉头?狠狠皱着,却只觉此子狂奍狠戾,有?虎狼野心,不得不防,日后若要归秦,恐会?酿成大祸。
这?话,符慎自然也听见了。
他被人踩住,才动了动身子,一口气血就?顶住胸腔,蓦然咳起来……肺腑火辣辣地?疼。
雨水打得眼睛都睁不开。
符慎喉咙里闷出?来一声笑,眼皮抖动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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