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西堂 - 第88章 微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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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了那个吻, 秦诏美了三天。
    虽然手上破了条血痕,抓握时?总酥痒、发疼,可他?还是觉得, 再没有?比这更值得了!燕珩主动吻他?,却不是戏弄。
    总之, 这回跟之前?都不一样。
    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秦诏总是横冲直撞似的往人心里?闯。不讲规矩, 蛮横, 对于那身居高台,过惯了循规蹈矩、悠闲生?活的帝王而言, 显然出格。
    从无有?人忤逆他?,秦诏除外。
    不仅忤逆, 还得寸进尺、恃宠而骄,眼见被他?得逞,靠着?一箩筐好话骗去一个吻, 燕珩审阅折子的时?候, 便垂眸下去,轻剜了一眼枕在腿边的人, 兀自叹了口气。
    秦诏听见这声, 忙急急地?坐起来:“燕珩, 怎么了?你哪里?不高兴?还是有?什么烦心事?我可能做些什么?……”
    燕珩睨了他?一眼:“再敢直呼寡人的名字,寡人便要将你挂在宫墙上,剥皮示众。”
    改换称呼,不过是秦诏试探的诡计罢了。唤父王,哪里?有?唤恋人的名讳好,可他?不知?道人的字,只好每日将“燕珩”二字黏在舌尖上, 舔来舔去。
    见他?似乎不悦,秦诏只好委屈说:“是,王上。您方才叹气,可有?什么烦心事不成?”
    燕珩没理他?,复又收回眸光,去看册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秦诏觉得,这位自打赏他?一个吻之后,反而愈发的冷淡了,也不搭理人,连个柔和的目光都吝啬给。
    他?抓心挠肝,除了在人身上多黏糊一会?儿,再没别的招数儿。
    于是,秦诏复又躺回去,枕在燕珩腿上,轻声道:“我哪里?惹您生?气了吗?”他?捂着?自己的胸口,故作姿态给人看,见燕珩视而不见,还是不理他?,秦诏只好又轻轻地?咳了两?声,给自己铺台阶:“不知?道怎么的,这几日,反正心肺更痛了。新伤旧疾一块搅得人难受……兴许是早春天,阳火燥。”
    燕珩垂眸,那凛冽的眼神将秦诏看得心虚。
    秦诏心里?发毛:“您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军备粮草,整顿得如?何??”燕珩问道:“秦国那等穷账,不知?你算不算得明白?——本就?愚钝,又不用功,现下心窝里?想的还是些……下流事。岂不是要叫兵马跟着?你吃苦?”
    听见燕珩正色问话,秦诏猛地?紧张起来。这几年叫人追着?考学问太多,快要吓破胆子了,一听见燕珩这样提点政事,他?就?如?临大敌。
    这小子慌忙爬起身来,跪坐在燕珩身边,正色道:“一切皆已完备,卫国相助,破红雀十六城,并供食粮草,半壁城池在咱们手中,战事之上的供应绰绰有?余,再加上调动及时?,并不用犯愁,还请您放心。”
    燕珩听了那话,只略一思忖,便知?道他?的行事作风:“是不是……又扯着?寡人的旗号,与卫王白要吃喝了?”
    秦诏讪笑:“那是……是为他?劳动,他?出点力,不是应该的吗?”
    燕珩冷笑:“那你赚足了便宜,吃下半壁江山,可要将人家的地?还给卫王?”
    秦诏没吭声——他?怎么可能会?还?好不容易才打下来的!但?他?去看燕珩的脸色,不敢透露太多,只得道:“打下来,是给您的……不还才好。”
    燕珩并不上当,撂下手中册子,挑眉看他?,分明揭穿的毫不留情:“给寡人?甚好。待此战胜了,便叫符慎领着?城契并卫、吴两?国的玺印,回燕复命。寡人养了那样多的燕军,只接管两?个鱼肉小国,还不算为难。”
    秦诏去摸人的手,又试图说情,软语哄骗人:“可……那样不好吧?”
    “有?何?不好?”燕珩盯着?人看了一晌,方才将口气沉下去,抬手捏住人的下巴,拿指腹摩挲秦诏的唇瓣:“你若做腻了秦王,拎着?卫、吴、秦三国的玺印回来,寡人必是更高兴的。秦诏……”
    燕珩微微挑唇,笑:“寡人的三百里?燕宫之外,也可以……独独给你造一座,黄金台。”
    “……”
    秦诏欲言又止,还是摇了摇头。
    “嗯?难道——”
    秦诏忙说:“没、全没有?,没有?难道!只是我在盘算,要何?时?将玺印送来给您才好。吴、卫两?地?才平定,本是秦国做众矢之的,若是贸然交还给您,天下必以为,出兵灭他?们的国、抢他?们的地?,是您的意思。他?们本就?蠢钝,若是惊慌之下乱猜,必要联合起来抵抗的。”
    “如?今,您按兵不动,他?们只瞧着?是教训,谁来破坏八国盟约,必有?这等下场。”秦诏导之以理,动之以情,替燕珩谋划道:“您一日不理会,他?们一日不敢轻举妄动,最是合宜的。与您而言,若是此时?收回领土,必要节外生?枝。”
    燕珩看着?他?:“哦?”
    “我才发了誓的!您不信我没关系,您还不信那道诏旨吗?若您哪日觉得我狼子野心——大不了派燕军,将我生吞活剥了便是。”秦诏回望着?人,露出笑来:“难道您还怕,擒杀不得我这样一个‘小贼’吗?”
    见他?不说话,秦诏便捧起人家的手心,拿唇蹭了一会?儿,又啄吻他手背上浮起的青筋,谄笑道:“瞧您这样的一双手,但?凡想捻死我这样一只小蚂蚁,都不必用力气。”
    秦诏当然知道燕珩的意思。
    他?不敢拒绝,也不敢和盘托出,更不敢将才打下的土地?拱手奉上。
    毛羽不丰满者,不可以高飞[1]。更何?况,燕珩握着?他?的性?命。
    生?死悬在心爱之人的一念间。只这么一想,秦诏便觉浑身发热,沸腾。
    躲在他?父王眼皮子底下造反,就?仿佛九天之神为他?造好了诡谲宿命,只等着?他?去抵抗,拼命征服。
    燕珩欲要抽回手来,他?不肯。
    这位便发了话,是句玩笑话:“总这样缠着?寡人,明日便将你撵走了。”
    哪知?道秦诏却点了点头,认真道:“我明日是要走的,才想跟您说。也正是因为要走,方才这样眷恋您,这几年来,聚少离多,若不全胜,我再不会?来见您了。”
    燕珩微怔。
    “这样一句承诺搁在心中辗转,分外不舍。”秦诏道:“奈何?秦王帐不好空置许久,我伤势见好,须得回转了。开战前?,还要同卫王再见上一面,整顿兵马。”
    燕珩并未开口阻拦,只是那手却没再动,而是任由他?握着?:“此行回转,须谨慎行事,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亲自御马上阵。”
    秦诏笑,口气调侃:“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您不叫我死,我纵是挨上一百刀,也得活蹦乱跳地?逃回来。此战关键,若能一举击退赵国,秦燕两?军相望,赵洄再不敢造次,日后,您高枕无忧,全无可担心的了。”
    “虽是如?此,可,秦诏——你如?今乃是秦王,应该知?道这副身躯性?命,都不是你的,而是秦国上下的。贤臣百姓仰赖着?你,凡事不要冲动。”
    秦诏眉眼一弯,哄道:“我乃符将军阵前?最勇猛的先锋——也不总躲在帐子里?。”
    燕珩与秦诏政治风格的迥异之处,在这一刻,尽皆显现。那位喜欢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秦诏却偏爱这样浴血奋战,凭着?杀戮,征服千万里?河山土地?、铸造赫赫威名。
    他?要每一寸土地?,都由着?他?的战马蹄铁踩踏,抛洒他?的热血与汗水。他?张扬,那些融入土地?的沉重痕迹,在这位秦王心中,才是侍弄权柄、压住心底沸腾征服欲的最好解药。
    当然,杀戮和臣服并不总是同时?出现;若是不战屈人兵,他?必是更愉悦的。
    燕珩轻叹了口气,没说话。
    反倒是秦诏,靠在他?身边轻笑:“燕珩……啊不,父王,您可万万不要忘了我!虽然时?间长?一些,可我……总还是要回来见您的。”
    “不如?待会?儿,我们就?将卫莲种子养起来好不好?若是我不回来,您想我了,便看看它。”
    燕珩转过眸来,哼笑,“寡人并不想你。”
    秦诏轻轻磨牙,哼唧了两?声,又不敢对着?人呲牙,只好在心里?暗暗发誓,待有?一日,定要燕珩、珩儿地?喊个痛快,不仅如?此,还要好好地?吻他?,直将人亲得发晕才算完——他?倒要看看,这位到底想不想他?。
    见人那副委屈的样子。
    燕珩沉默片刻,只好又扬起音调,“嗯”了一声:“还不去?”
    秦诏这才反应过来,喜道:“好。我、我这就?去唤人去拿。”
    他?笑眯眯地?翻身下来,唤德福去准备,就?连燕宫里?养花、播种的匠人,都被喊进来一排,大眼瞪小眼地?望着?秦诏。
    “公子,这是……”
    仆从们备了琉璃盏,双鱼戏水纹样玉瓷碗、玉蝉纹方瓷盆……就?差要在燕珩面前?造个水塘了。
    秦诏不自觉,捧着?那一袋卫莲种子,问他?们:“这一样,可是直接种在水里?的?因往里?养将起来,都发了小芽苗,并不特意清楚,如?何?养得活?”
    仆子们左右看了一眼,又仔细打听过品种,方才说道:“应当是的。”
    秦诏附在其中一个仆子耳边,低语了几句,方才叫他?去了。没大会?儿,那仆从又悄不作声地?端着?一盏水回来,因瞧不真切,也不知?里?头放了些什么。
    “父王——您快来。”
    燕珩好笑,不过是将那颗种子搁水里?去罢了,这等兴师动众做什么?可秦诏却望着?他?笑起来,眉眼透着?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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