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郎gb - 第35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他不怪谁,因为是他自己别扭,躲到这里,他更没有资格怪谁。
    油灯尽了。
    窗上曾经纸过糊,漏一点缝隙,可浓沉雪夜,完全不透光。
    华琅翻身,腰侧伤口撕扯,他捂住腹部,把疼痛逼出来的呻/吟吞回喉咙。
    詹云湄去洗浴,很久都没回来。
    可能去陪郡主了,也可能他猜中了,她生气了。虽然他知道詹云湄没有那么小气,不会动不动就因为一点小事恼火。
    真正小气的是他自己,他过于焦虑,才难以控制地认为她会怪罪他,所谓卑劣至极。
    阖上眼,妄图睡去。
    迟迟,无法入睡。
    他想詹云湄,想詹云湄陪他,想詹云湄温暖的怀抱,想詹云湄笑着亲他,想詹云湄刺痛他,想詹云湄一边哄他一边狠力。
    华琅摸了摸耳后,一片滚烫,连同被窝都热起来,他掀开,把自己暴露在没有炭热的冷屋。
    本来这个点他就该睡下,却因郡主到来,夜里忙活了一阵,习惯加忙碌,困意蔓延。
    詹云湄回来时,华琅已经入眠。
    点上油灯,举在华琅眼下,观察他熟睡眉目。
    醒时阴郁沉极,偶尔流露依赖,睡时又是温顺乖巧,就像……一只被捡回家的流浪猫,放下戒备,又不敢完全放下。
    詹云湄缓缓抬手,抚摸这只不安的流浪猫。
    分明很轻了,华琅还是感觉到,睁了眼。
    詹云湄弯眼笑了笑,“要不要回主屋?”
    刚醒时神志仍旧不清,华琅如往常一样,坐起来,偎进她的怀,手臂勾着脖颈,眼皮恹恹垂搭。
    眨了眨眼,他又离开怀抱,坐了一会儿,眼里明亮丝丝,“将军?”
    “嗯,我在,”詹云湄搁下油灯,没有把他那副猫儿面孔说出来,他又记不住刚刚做了什么,想必也没听见她的话,便重复,“要不要回主屋?”
    她耐心十足,他没有察觉出异样。
    詹云湄没有生气啊……
    他太令人厌了,总是揣度她。
    “……可以吗?”华琅小声询问。
    “为什么不可以?”
    他声音拉出一条尾巴,“啊”了一声,“好。”
    “不过……”詹云湄没有立即行动,指了指案桌上的小纸团,看向华琅,“先告诉我,为什么这些事要瞒着我?又不是什么大事。”
    华琅意外看去。
    他忘记收起来了。
    为什么要瞒她呢……他怕自己给她添麻烦,怕她嫌弃他什么都不能为她做。
    他太没用了。
    “对、对不起,”华琅首先想到的就是道歉,攥她寝衣衣袖,垂头不停重复这句。
    “没有怪你,”詹云湄撑手靠近。
    一点点地靠近,脸与脸的距离不断缩小。
    她的侵占性太强,强到无形间施加压力,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人拆解,咀嚼,吞吃。
    华琅下意识将两手撑在身后两侧,慢慢、慢慢后撤,退至榻内,背抵墙根。
    睫羽快速颤抖,和他人一样。
    小榻太挤,詹云湄不愿上榻,于是探手。
    拖着他的脚踝,将人拽到身前。
    腰侧一阵撕扯,华琅疼得嘴唇张开,轻声喘呼,詹云湄盯着,不自觉摁住他没有受伤的一侧。
    她看着他双颊作红,侧头时脖颈筋骨显露,一根一根,纤细动人。
    华琅好像被她带出了习性,每每这时,不用她提醒,自己就乖乖分开双/腿。
    等待着,期待着,害怕着。
    “你这副样子,气得人头闷。”
    等到了詹云湄的平静斥责。
    他懵了。
    她要走,他立马爬起来,不顾腰侧伤痛,企图抓住她的手,让她停留。
    她甩开他,打开屋门,隐入长廊。
    世界被风雪灌满,冰冷雪水化进骨髓,百体千骸都僵硬,华琅被冻在冰天雪地,久久不能回神。
    侧房动静不大,但姚淑娘就候在门外,知晓所有。
    她提着灯,跟随詹云湄穿入长廊,悄悄打量詹云湄,被逮个正着。
    轻短的笑声先落入耳中,姚淑娘意外抬头,入目是将军浅绵的笑容,“将军?奴婢还以为您生气了。”
    “啊,哪有这么易怒的,”詹云湄接过提灯,挂在主屋外的架子上,取一盏更轻便的给姚淑娘,“快回去歇着,天不早了。”
    姚淑娘露出笑,“是。”
    打开支窗,远远看向漆黑侧房,回首,望一圈主屋,还是什么都没有,除了必要衣物,这里依旧没有华琅存在的痕迹。
    次日一早,詹云湄带荣宁郡主回京营,连早膳都没用。
    姚淑娘只转告华琅一句话,将军和郡主回京营用早膳,您不必忙了。
    “噢……好,”华琅恍惚点头,坐在大堂饭桌后,半桌菜,他一口都不想用。
    这时候,突然想起胸口的狼牙。
    取出来,放在手心。
    离开了紧贴的身躯,狼牙很快失去温度,可它又不是玉,即便失去温热的体温,也不会凉人。
    它有时候硌得他皮肤疼,却舍不得取下来,因为是詹云湄给他的。
    想起詹云湄,他更低落。
    他又惹她不满意。
    怎么会有他这样的人呢,他太讨厌了。
    华琅在花厅坐了一整天,雪飘到肩上也不去扫,最后化成水,浸透衣肩。
    又回到最初的状态,毫无生气,死气沉沉,花草横生的花厅里,他是唯一枯死的草木,无处不透发腐沉气息。
    他和沉闷的自己赌气。
    赌到最后,心里动摇,生出念头,想找詹云湄,想开口。
    她一直以来都让他开口说话,那是不是他开了口,她就会理他?
    心思冒芽,再害怕也想尝试。
    这天夜里,华琅逼自己不许睡觉,等詹云湄回来,他发誓一定要开口。
    夜里,詹云湄没有回来。
    姚淑娘的嗓音从始至终都平缓,不带任何偏向的情绪,“公公,您早些歇息,将军传人回来说今夜公务繁忙,不回来了,不要等她。”
    华琅愣住,迷茫眨眼,道:“……好。”
    第二夜仍旧没有回来。
    此后半个月,詹云湄都没有回府。
    他好想问詹云湄,军务当真如此繁忙么。不喜欢他的话,他可以一直住在侧房的,不碍她眼就是了。
    甚至想去京营找她,问她,然后和她解释那团纸,可是这样会给她添麻烦的。
    不知道在气自己不争气还是什么,华琅沉着脸,找来一把剪子,把花厅外周的草花一枝枝剪断。
    .
    在连续半个多月的亲身督察下,赈灾很顺利,没再出岔子,奏折上的暗讽逐渐消失。
    皇帝撂下折子,抻了个舒适的懒腰,终于稍稍放松,面上浮笑意。
    和安不敢扰皇帝心情,等了半晌才站在折扇后出声:“陛下,张阁臣求见。”
    “不见,”皇帝没思虑,果断道,“朕没空。”
    连敷衍都不做,不耐烦已经溢出,和安连忙道是,往后退,差点撞上来人。
    “小心,”詹云湄虚搀一把和安。
    和安在华琅面前耍威风,见詹云湄就心虚,“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皇帝在内殿闻声,“詹卿来
    了?快进来。”
    皇帝日夜处理公务,郡主分了一小部分,詹云湄三人又分摊赈灾一事,到今天,雪最大的日子,皇帝竟然把公务批完了。
    “今儿心情好,过来陪我喝几杯,”皇帝招了招手,女官便将酒水与卤菜呈上。
    皇帝嫌下酒菜清淡寡味,不顾女官劝阻,让人呈腌菜腊味,炸鱼炒菜。
    他们都不是本地京人,这些偏好是在疆域故土留下的习惯,口味偏重。
    “张全素老糊涂了,竟敢在赈粮上动手脚,”皇帝一杯接一杯灌肚,到后头连菜都不吃了,一个劲儿喝。
    詹云湄劝了几下,就不劝了。
    皇帝以前也这样,酒劲上头就要借劲儿撒疯。
    “啪!”的一声,皇帝拍桌,眼神有些迷离,已经酒劲上头。
    皇帝冷笑,“作奸耍滑,算什么本事?”她站了起来,抄起酒盏就砸,“小人行径!”
    酒水溅满地。
    “詹卿,新朝立,旧朝去,怎么能不见点血呢?”
    皇帝离开座椅,径直走向殿中高椅,踩上去,将缠绕于扶手上的龙身踩在脚底。
    詹云湄只能看见灯火下皇帝的晦暗双目,她沉默片刻,“臣是陛下的人,支持您的一切决定。”
    听见她说话,皇帝突然笑了,坐进高椅,打了呵欠,“今儿又拖着你耗你时间,是我不对,你赶紧回去吧!”
    说完,向外传女官,“让贺侍君来朕这儿。”
    半个月没回将军府,詹云湄是故意的。
    军务的确忙,却不足以忙到连回府的时间都没了。
    今晚也不打算回府,可姚淑娘派人来说,华琅一整天没出过主屋,从窗子外瞧见他躺在地上,和最初一样,像是要做些什么。比如说,寻死。

添加书签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