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十二符咒,我在一人甲子荡魔 - 第139章 张之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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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山符籙大比的余波,如同投入道门这面古镜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远超茅山元符万寧宫的范围。
    张玄清之名,连同那张引动酆都神將虚影、近乎神话般的【酆都唤將符】,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传遍了神州大地的洞天福地、宫观庙宇。
    正一盟威之道煌煌如日,龙虎山声威更上一层楼,年轻一代中,张玄清已被视为无可爭议的魁首,隱隱有盖压同辈、直追耆老之势。
    然而,当张玄清隨恩师张静清回到龙虎山时,他心中並无多少志得意满的喧囂。
    元符万寧宫前那惊天动地的一符,耗损的不仅是道炁法力,更是心神念力。
    那份承载著山门荣耀、被无数目光聚焦的沉重感,在喧囂过后,反而沉淀为一种更深沉的疲惫与…不易察觉的疏离。
    山巔的云雾依旧,紫气东来依旧,但那些沿途遇见的同门弟子,无论是恭敬的稽首,还是热切崇拜的眼神,都让他感到一种无形的屏障悄然升起。
    他不再是那个可以隨意与师兄弟论道切磋的“玄清师弟”,而是成了龙虎山的象徵,一个被“盛名”无形供奉起来的符號。
    他婉拒了接风的小宴,独自一人踏上了通往后山的石径。
    这是他自幼便喜欢的静思之地,远离殿宇楼阁的庄严肃穆,只有万年松涛的起伏与脚下深谷的云海翻腾。
    此刻,他需要这亘古不变的自然之音,涤盪心头的尘埃与那份挥之不去的倦意。
    暮色四合,最后一抹金辉恋恋不捨地吻別西边的群峰。
    山风带著深秋的凉意,吹动他素净的道袍。
    张玄清盘膝坐在一块光滑的巨石上,闭目调息,试图將心神重新沉入那被《正一盟威符籙》精要滋养过的本源道境。
    然而,茅山大比的画面,林凤娇听闻石坚消息时的悲慟,还有那些匯聚在他身上、沉甸甸的期望目光,如同顽石投入心湖,激起阵阵难以平復的涟漪。
    就在他心神微澜之际,一个声音毫无徵兆地在他身后响起,带著一种独特的、仿佛能抚平一切躁动的慵懒与笑意:
    “哟,这不是咱们龙虎山的大功臣回来了嘛?”
    声音不大,甚至有些含糊,如同刚睡醒的囈语,却清晰地穿透了松涛的呜咽,直接响在张玄清的耳畔。
    张玄清浑身一震!这声音…太熟悉了!
    他猛地睁开眼,霍然转身!
    只见身后不远处,一棵虬枝盘结、饱经风霜的古松之下,斜倚著一道身影。
    那人身形頎长,穿著一件洗得发白、甚至边缘有些磨损的灰蓝色旧道袍,袍袖宽大,在山风中隨意飘荡。
    他並未束冠,一头乌黑长髮只是松松垮垮地用一根木簪挽了个髻,几缕髮丝不羈地垂落在额前。
    面容清癯,下頜留著未经打理的短须,看上去约莫三十许人,眉眼间天然带著一种仿佛看透世事、万事不縈於怀的懒散笑意。
    他一手隨意地拎著一个看起来颇为古旧的、塞得鼓鼓囊囊的粗布褡褳,另一只手正抓著一个油纸包,里面似乎裹著半只烧鸡,啃得正香,嘴角还沾著一点油渍。
    整个人站在那里,没有半分凌厉迫人的气势,甚至显得有些邋遢与不修边幅,与龙虎山天师府大弟子的身份格格不入。
    然而,他那双眼睛,却是整幅画面的点睛之笔——清澈,深邃,如同倒映著星空的古井,偶尔开闔间,一闪而过的神光,仿佛能洞穿九幽,照见人心,蕴含著一种返璞归真、大道至简的无上玄奥!
    正是龙虎山大师兄,云游天下多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张之维!
    “大师兄?!” 张玄清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里带著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与久別重逢的暖意。
    他连忙起身,对著那道懒散的身影,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嗐,自家兄弟,哪来这么多虚礼。” 张之维隨意地摆了摆手,顺手把啃了一半的烧鸡包好塞回褡褳,然后用手背胡乱抹了抹嘴角的油渍。
    他晃晃悠悠地走上前,上下打量著张玄清,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笑意更深,带著毫不掩饰的讚赏,甚至还有几分…看自家孩子出息了的欣慰?
    “嘖嘖嘖,” 张之维绕著张玄清走了小半圈,嘴里嘖嘖有声,“行啊玄清!这才几年不见?听说你跑去茅山,一张符把人家祖师爷都差点请出来遛弯了?把那什么阁皂山的小傢伙震得够呛?还给咱龙虎山狠狠长了回脸?”
    他伸出那只刚抓过烧鸡、还带著油光的手,毫不客气地、重重地拍在张玄清的肩膀上,力道不轻,拍得张玄清身子都晃了晃。
    “干得漂亮!哈哈哈!” 张之维的笑声爽朗,带著一种山野般的豁达与纯粹,在这寂静的山崖间迴荡,瞬间衝散了张玄清心头积鬱的阴霾与疲惫,仿佛一缕清泉注入了乾涸的心田。
    “我就说嘛,咱们龙虎山这一代,还得看玄清你!师父他老人家,没白疼你!”
    这毫不做作、充满烟火气的讚赏,如同温暖的阳光,让张玄清紧绷的心弦骤然放鬆下来。
    在张之维面前,他无需是那个背负盛名的“张玄清”,他依然可以是当年那个跟在师兄身后求教的小师弟。
    这份久违的亲近感,比任何盛讚都更让他感到熨帖。
    “师兄过誉了。” 张玄清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真心的笑意,隨即想起什么,看著张之维那风尘僕僕、略显潦草的样子,关切地问道:“师兄,这些年…你都去哪里了?西南十万大山…还有之前的那些地方…可还顺利?”
    他想起师父曾说大师兄去探查地脉凶物,行踪杳然,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去哪了?” 张之维闻言,停下了笑声,那双清澈的眼眸望向远处翻涌的云海,仿佛在回忆。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有些扎手的下巴短须,动作隨意得像是在掸灰,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奇特。
    那是一种混杂著回味、思索、以及一种近乎孩童般的纯粹好奇的复杂神色。
    “唔…说不清去哪了。” 张之维的声音慢悠悠的,带著点他特有的慵懒腔调,“就是…四处转了转。”
    “转了转?” 张玄清微微一怔,这个答案未免太过笼统。
    以大师兄的道行和肩负的探查凶物之责,怎会只是“四处转了转”?
    “对啊,就是转了转。” 张之维似乎觉得理所当然,他隨手从褡褳里掏出一个看起来像是某种奇特植物根茎的东西,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又塞了回去。
    “西南那地方,山是挺高的,林子是挺密的,瘴气也挺烦人的…钻进去转了几个月,跟几个不成气候、躲在地缝里想搞事情的老古董过了几招…没啥意思,收拾乾净了,地脉自己就稳当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隨手拍死了几只扰人的苍蝇。
    但张玄清却听得心头微震!西南十万大山深处,上古凶物气息泄露…能让大师兄亲自出手“收拾”的“老古董”,岂是等閒?
    那必然是震动一方、足以引发浩劫的存在!而在大师兄口中,却只是“不成气候”、“没啥意思”?
    张之维没理会张玄清的震动,继续掰著手指头,仿佛在清点一次寻常的出游:
    “后来嘛,觉得西南太湿,就去西北戈壁滩上转了转。那地方,嘿,白天热得能烤熟鸡蛋,晚上冷得能冻掉脚趾头…沙子是真多,风一吹,嘴里鼻子里全是…不过,星星是真亮啊!比咱们山上看的清楚多了!躺在沙丘上,看著那些星星,感觉整个人都要化进去了…”
    他眼中流露出一种纯粹的嚮往和愉悦,仿佛那无垠的星空才是他最珍贵的收穫。
    “再后来…哦,路过一个靠海的小渔村,住了些日子。帮几个被海妖缠上的渔民解决了点小麻烦,顺便跟著他们出了几趟海。那大海啊,嘖嘖,跟咱们这山里的云海可不一样!浪头打过来,那叫一个带劲!咸腥味儿的风吹著,也挺新鲜…还学了两手打渔的本事,回头弄几条海鱼给师父尝尝鲜?”
    “还去了…” 张之维歪著头想了想,似乎有些记不清了,“哦,好像还去了趟北边,老林子里的雪是真厚,差点没把我埋了…遇到几个靠山吃饭的猎户,跟他们喝了顿烧刀子,那酒够烈!听他们讲了不少山精野怪的故事,挺有意思…”
    他絮絮叨叨地说著,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讲別人的故事。
    没有惊心动魄的斗法描述,没有力挽狂澜的豪言壮语,只有“转了转”、“看了看”、“尝了尝”、“帮了点小忙”、“学了点本事”…这些极其普通、甚至有些琐碎的词语。
    然而,张玄清静静地听著,心中的波澜却越来越大。
    他仿佛透过大师兄那慵懒隨意的描述,看到了另一幅震撼心灵的画卷:
    那是独自行走在天地之间的背影!踏过毒瘴瀰漫的十万大山,深入荒无人烟的戈壁绝域,搏击於风高浪急的怒海之上,穿行於冰封雪裹的北国林海…所到之处,邪祟俯首,凶物蛰伏,地脉归寧,海晏河清!
    他以脚步丈量山河,以道心体悟自然,隨手化解灾厄於无形,视惊天动地的功业如同拂去衣上微尘!
    他眼中所见,心中所念,似乎早已超越了简单的“除魔卫道”,而是融入这方天地,观其壮阔,感其脉动,体悟那万物生灭、阴阳轮转的至理!
    “四处转了转…” 张玄清喃喃地重复著这五个字,看著眼前这位啃著烧鸡、提著破褡褳、笑得没心没肺的大师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有敬佩,有嚮往,更有一种深深的触动。
    他终於明白,大师兄张之维的道,早已不是拘泥於一山一水、一道一术的境界。
    他的道,在天地万物之间,在红尘烟火之中,在日升月落、云捲云舒的每一个瞬间!
    那是一种真正的大自在、大逍遥!是道法自然这四个字的极致体现!
    他看似懒散邋遢,不修边幅,却如同这龙虎山本身,根基深扎於大地,精神却早已翱翔於九天之上!
    与大师兄这“天地为家,万法自然”的境界相比,自己那引以为傲的【酆都唤將符】,那震动道门的盛名,忽然显得如此…渺小与局限。
    仿佛是从井底窥见的一方天空,虽也璀璨,却远不及那浩瀚无垠的宇宙。
    “怎么?听傻了?” 张之维看著张玄清出神的样子,嘿嘿一笑,又拍了他一下,“別想那么多。你这次干得就挺好!年轻气盛,该露锋芒时就露锋芒!给师门长脸,那是本分!”
    他顿了顿,那双清澈的眸子仿佛看穿了张玄清心中那一丝因盛名而来的疲惫与迷茫,语气变得温和而深邃:
    “不过啊,玄清,记住师兄一句话:名是虚的,山是实的。道在脚下,不在別人嘴里。 该走的路,一步都少不了;该看的风景,一处都落不下。別被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绊住了脚,更別…把自己活成了別人眼里的『符號』。”
    他指了指脚下翻腾的云海,又指了指头顶渐次亮起的星辰:
    “瞧瞧,山还是这山,云还是这云,星星还是那星星。你张玄清,还是你张玄清。该吃吃,该喝喝,该修炼修炼,该揍人…呃,该行道就行道!其他的,管他作甚?”
    说完,他哈哈一笑,重新拎起那个鼓鼓囊囊的破褡褳,转身哼著不成调的山歌,晃晃悠悠地朝著山下的灯火处走去,背影很快融入了暮色与松涛之中,仿佛从未出现,又仿佛无处不在。
    张玄清独自站在听涛崖上,久久无言。山风更劲,吹得他衣袂猎猎作响。
    大师兄那番看似隨意、实则蕴含大道至理的话语,如同洪钟大吕,在他心中反覆激盪,冲刷著那名为“盛名”的尘埃。
    张玄清的实力很强。
    但是心性还是有些不到位。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仿佛还能感受到绘製【酆都唤將符】时引动神威的磅礴力量。
    但此刻,这份力量不再显得那么沉重和遥远。他抬起头,望向张之维消失的方向,又望向那浩瀚无垠、星河初现的夜空,眼中那因疲惫和疏离而產生的些许阴霾渐渐散去,重新变得澄澈而坚定。
    是啊,名是虚的,山是实的。道在脚下,不在別人嘴里。
    大师兄用他“四处转了转”的一生,为他詮释了何为真正的“道”。
    张玄清深深吸了一口带著松香与寒意的山风,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如释重负、却又更加坚定的微笑。
    他整了整衣冠,不再看那山下代表尘世喧囂的灯火,而是转身,朝著后山更深处的静修之地,沉稳地迈开了脚步。
    脚下的路还很长,但方向,从未如此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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