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仰流年二十春 -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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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不指望你们了,”她站起身来,手插在兜里,临走前说,“跟你们上车就是要说,我要在他小区门口摆灵堂,已经和对方物业谈妥了,他们表示没问题。现在我也提前跟你说了,到时候无论你是说我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法也好,还是说我不符合民法典也好,我都会摆下去。我就要他们,不得安宁。”
    “唉……你……”那人在背后空伸一伸手。
    又过了一会儿,我以为她要回去了,但她好像走不动路了。
    即使是从背后看起来,她也实在太过于虚弱了。
    我想从她的背上跳下来,但这副空身体不听我使唤,动弹不了。
    我看向我透明的身体,现在,我知道我是鬼了。
    我是鬼,那就暂且叫她人吧。
    我们一人一鬼在路上晃悠着,前面一个五大三粗的男的正扯着一个小女孩往巷子里走,不知道是不是人贩子。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人便朝他踢过去一个易拉罐,正中那人的脸。
    人大声怒喊:“放开她!”
    走过去拉过小女孩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后。
    她问他:“你是她家长吗?她认识你吗?!”
    小女孩说:“我不认识他。”
    彪形大汉没说话,气势汹汹地疾快地朝她走了过来。
    好女不吃眼前亏。
    人牵着小女孩的手,跑了起来,跑得飞快。
    我在她背上,也跑得飞快。
    人啊人,跑快点!再快一点!
    夏夜的风吹拂过我的脸,真畅快啊。
    我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两个人在夜风里呲着大牙撸串的画面。
    一个声音说:“清还,我们要是能这样过一辈子,就好了。
    片刻后,躲开了那人,人停下来,我畅快的心情也停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沉寂,像被一层层厚厚的淤泥糊住了眼睛、嘴、咽喉。
    不再能呼吸。
    但一股奇特而诡异的味道却从我的胸腔冒出来。
    人,你闻到了吗?
    小动物的尸体腐烂的味道。
    她应该也闻到了,蹙鼻,却没动作。
    把小女孩送到警局后,人再次坐到地上。
    我趴在人肩膀上,模模糊糊地看着人在发什么朋友圈。
    月光下,她头上一缕短短的白发支楞着。
    我以为是光线问题,伸到她耳后,捻了一下,白色的。
    人,你的头发怎么白白的。
    人好像哭了,我看到泪水打湿了屏幕。
    怎么那么爱哭啊。
    我感觉我的心里好像空落落的。
    人开始打字,打得断断续续,打得像雨水一样噼里啪啦。
    我在昏朽的目光中觑得一眼:
    【讣告:
    爱妻时汩出生于1997年2月4日,于2025年5月22日离世,享年28岁。
    兹定于2025年5月25日在西景庭苑小区西门设灵堂,接受亲友吊唁。
    谨此讣告。】
    消息在朋友圈发出去后,我看见人回到和一个人的聊天窗口,盯着界面看,拇指在对方头像的人像背影上摩挲许久。
    我看到对方发给她的消息:
    【回不去了我爱你小宝。】
    作者有话说:
    diudiudiu,选了个日子开文啦。
    本来是先写另一本《不屈》的,存稿的时候这个故事却一直在脑海里闪啊闪,也不管存稿多少了。
    应该依旧是有些抽象的一本。
    无论数据如何,我又划着我的小船,启航啦
    第 2 章
    有人去世了啊……
    你的妻子?
    怪不得那么悲伤。
    你的,妻子?
    人你和我一样是同性恋啊。
    我和我女朋友还没得到她家里人的同意。
    你呢,比我们幸运吗?
    哦,不。
    不会。
    我想起来,人你的爱人死了,我也死了。
    我们同样不幸运。
    第二天凌晨的时候,还下着雨。
    我一夜没有睡好,人也几乎一夜没睡。
    一开始,我就从她恸哭中惊醒。
    她哭了一夜。
    人,你是梦见了什么,所以那么悲伤?
    像毁天灭地。
    像所有的东西都在坍塌。
    她不回答我,我便也无从得知,趴在她肩头继续昏沉沉地睡去。
    她喊:“惜惜。”
    “惜惜……”
    一声又一声地喊。
    声音中也充满疼惜那样。
    我不得不醒来,看到她灰白的脸上落下一颗灰白色的泪。
    我怔了怔,下一秒,身体竟无意识吻去她梦醒时的这颗泪,吞入我的躯体。
    它化为了我仅有的一颗心脏。
    我开始想:我和她,有没有一点关系?
    不然,我的耳朵为什么会有些发烫?
    刚刚拥有的心,为什么会有点疼?
    天微微亮的时候,人来到客厅,我得以看清这套房子的布局:三室两厅,一扇大大的落地窗,窗外树木焕发,外有流水萦绕。
    房间整体是米白色调的,装修明亮,我很喜欢,很想对人说“你出去吧,这里现在是我家了”。
    人从柜子里翻出来一本相册。
    我看到了一个有些面熟的人。
    长得不是特别让人有印象,只能算得上清秀。抿着唇,露出酒窝。
    人摸了摸照片中的人的耳朵,我的耳朵便开始发烫起来。
    我忽然想起来昨晚,人摸手机里那个人像背影时,我的后背也像被压迫、被爱抚一般。
    我是她老婆?
    我是人的爱人?!
    嗯……不确定。
    人又打了一通电话,对电话那头的人说:“阿姨,她的一切,都由我来操办吧。”
    应该是得到了对方的应允,她点头,说:“谢谢您了。”
    挂断电话后,她的背忽然塌下,又没了力气。
    片刻后,她重振旗鼓,去了殡仪馆。
    店员向她介绍着骨灰盒的多种材质:金丝楠木、红木、汉白玉、陶瓷等等。
    人想了想,说:“木质的,要最贵的。”
    “好的,我们还有洁身、更衣、化妆、整容整形等服务,您可以选择。”工作人员将项目呈现在她眼前。
    人动着干涸的嘴唇一一询问着、挑选着。
    定完这一切后,人马不停蹄地奔走。
    她赶往一个又一个地方,一封又一封地送出信笺。
    有一些人没有见到,有一些人视为晦气。
    每一步,人好像都走得很艰难。
    一直到夜晚。
    晚上的抚州又在下雨,人来到一所中学门前。
    我认得,这是我们的母校。
    最近几年考得都很不错,升学率在整个抚州市名列前茅。
    十点半的晚自习结束后,人打了一把黑伞走下车,在暴雨中似在等着什么人。
    学生陆陆续续地走出来,又闪过一簇电动车的光。
    人眼睛一瞬也不眨地在拥挤的人群中搜寻,然后伸臂拦下了那辆电动车上的人。
    迷蒙的灯光下,我依稀辨认了她。
    梦了千百次——小熊老师。
    我下意识这样喊她。
    人!你也认识她吗?
    她对你好吗?会不会也用鼓励的目光注视着你?会不会也会对你失望?
    小熊老师对人问道:“清还?!怎么是你?”
    人从手提包里掏出白色的葬礼邀请函,递给她,问:“熊老师,请问您还记得时汩吗?”
    我下意识忽略耳边的热意,拎起耳朵听着她们的谈话。
    小熊老师愣了一下,随后笑着说:“我记得的,真的记得她的。”
    又问:“怎么啦?”
    被称为清还的人嗓音嘶哑地对她说:“她去世了,前天晚上。”
    轰的一声,电动车倒在水泥地上。
    十几秒钟后,小熊问:“怎么去世的?”
    “救人。”
    我听出小熊的声音有些发抖,她的手一下下锤在胸口,语气里充满了后悔那样,说:“我早该劝她一句不能那样救人,不能不顾自己的死活……”
    沈清还把伞握进小熊手里,扶起小熊后又扶起她的车子,对她说:“时汩说过,她很喜欢您。她的最后一程,应该也希望您来。”
    小熊紧紧攥着信封,呆滞地点头,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晚上十一点的时候,人回到家里。洗完澡后蜷缩在客厅地板上,接着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才拨出去一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那头是个听起来极为沉稳干练的女声。
    女声问:“喂,心心?”
    人的泪再次决堤:“妈,她死了。她去世了。她不要我了。”
    那头愣了一下,随即问:“你在哪儿?!你在哪儿呢心心,妈马上赶过去!”
    “家,我在家,我在我们的家。”
    “你等着妈,妈马上就到,别挂电话,一定不要挂电话。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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