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薰的民国日常 - 第183章
文薰摇了摇头,她抱着霞章的胳膊,把脸轻轻地靠在他的肩头。
“我总觉得,很多事其实也不是母亲自己愿意那样做的。你还记得我们说过的‘阁楼上的疯女人’吗?母亲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悲惨女人?她曾经是一个新青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变得那样极端。”
霞章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凌霄花,目光发直。
他不是不懂母亲的痛苦,他也曾试图共情她,可他们这对母子就像前世的冤家孽障,好不了一会儿,便会因为其他事结下新仇。
可他们从来不该是仇人。
“文薰,听说,凌霄花会结籽,那些籽便是它的种子。”
“你想把种子收集了存起来?”
“存起来了,以后等战争平息了,我们再回莫家,把这些花种去母亲的院子里。”
文薰不知道为什么,鼻头一酸。
“好啊。”
她微微侧头,用霞章的衣服擦掉眼角渗出的泪水,不让他发现自己哭了。
他或许也哭了。
她听到霞章用颤抖的声音说:“文薰,母亲或许就在家里等我回去。”
文薰闭上了眼睛,“好,我跟你一起回去。”
他们以后需要做的事,又多了一件。
昆城如今作为后方,大量生活资源涌入,又有各处的人逃难而来,一时间市场贸易极为繁荣。城里也有联合银行,文薰取出来了一些钱,一家人在物质生活层面上,倒是已经趋近于战前水平。
这天,霞章小心地避开人,提回来了一个小蛋糕。
文薰家昆城新房的书房设置在二楼。听着木梯子上传来的脚步声,文薰猜到是霞章回来了。她手上忙着工作,也没出去迎接。直到“咚咚咚”三声响,引得她回头。
她看见霞章背着手倚在门框边,歪着脑袋,抿着嘴露出浅笑。
这种因幸福露出的愉悦感让文薰也跟着笑了起来,“有事吗?”
霞章这时才把身后的手拿到身前,露出被他藏起来的那盒小蛋糕。
“呀。”文薰赶紧搁下笔,起身走到他的身前,双手捧住。
这是一盒奶油蛋糕,蛋糕面上还撒了巧克力碎和一些核桃碎,虽不华丽,但小巧精致,令人见了便爱不释手。
文薰端着蛋糕,带着喜气左右观察了半天,才一脸满足地抬起头询问:“哪来的?”
“快吃,”霞章抬了抬下巴,小声催促,“别让那两个小的发现了。”
文薰这时才明白过来,“是给我的?”
霞章的眼睛里透露出理所当然,“嗯。”
文薰有些不好意思,“好好的,买这个给我做什么?”
霞章挑了挑眉,故意问:“你又不爱吃了?”
文薰如实道:“不爱了,当初怀孕时馋嘴,可能是年年想吃。”
她看着蛋糕,觉得过了眼瘾便好,说着就要收起来,“我留着给年年和宝淑吃吧。”
霞章想到当时思齐说过,文薰以为自己大了,就不爱吃蛋糕了。他知道她这时又是被“母亲”和“长辈”的责任感在驱使着将自己的爱好后置了,连忙拉住她。
“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你吃了,她们若想吃,我再买就是。”
霞章是最不喜欢父母以压抑自己欲望的形式而去对孩子们好的,文薰应该拥有发挥自己喜好的自由,不能被所谓的“识大体、顾大局”禁锢束缚。
这么说来也有道理。文薰再次看了蛋糕,确定自己真的喜欢,而这又是霞章的一片心意,没必要非要拒绝。种种权衡下,她改主意道:“好吧,那我就承了燕青先生的美意了。”
见她把蛋糕拿到桌子上开始解开包装,霞章才重新露出笑容。
她兴致勃勃地样子,霞章看了怎么能不爱呢?
他爱着文薰,他希望文薰能够快乐。哪怕是在苦日子里,他也想让她品尝到甜蜜。
旁边的纸袋子还放了方便品尝蛋糕的叉子,文薰先叉出一小块用手托着递给霞章,在他摇头表示不需要后,才小心地放进嘴里。
霞章眼巴巴地看着她的动作,眼中流露出些许对评价的盼望:“怎么样,好吃吗?”
文薰点头,实话道:“虽说比不上凯司令的蛋糕松软,不过已经很难得了。你是在哪家买的?”
霞章状若平常,
却紧张地握紧拳头,“在市场上可买不到,因为这是我亲手做的。”
既然他这么说,便没有骗人的可能。
文薰因惊喜而变得有些错愕,恢复后,顿时有些难为情起来,“好好的,费这个功夫做什么?”
霞章却认真地对她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如今已是秋天,可文薰的生日分明是立夏。
文薰徉嗔着剜了他一眼,“我生日早就过了。”
霞章在这方面有自己的理解,“只要今年没过,就不算。”
他郑重地对她说:“文薰,今年是你三十岁的生日,这是整岁,咱们需要认真对待。”
文薰有作为母亲的责任,霞章则是把自己作为丈夫的责任放在第一。因为战乱,他们东奔西躲。因为战乱,文薰没办法跟父母、亲戚联络。因为战乱,导致文薰三十岁的生日都是在沉默中渡过。
尽管是因为战乱,可霞章仍旧觉得自己亏欠她。
她是他的妻子,他是她的丈夫,他有义务照顾她,满足她,帮她补全遗憾。
而文薰,也被这些话和在嘴里化开的奶油,引出了一些想法。
她已经很久没时间去想这些了。
她轻声地问:“这也是一种积极对待生活的态度,是不是?”
霞章点头,“是的。我们无论何时都要保持乐观,你说过的。”
文薰吸了口气,她明白过来,“是的,哪怕没有条件,我们也要在有限的条件中,好好生活。”
就像他们仍旧养花,就像学生们假期仍旧在昆城游玩。
哪怕学生们对前线战事关注,先生们也对时局紧张着,可难道被战争笼罩,日子就不过了吗?
要过的,还要好好地过,要让日本人看到,哪怕他已经做到如此程度,这个国家还有那么多的打不倒的中国人。
文薰突然笑了,她吃了一大口蛋糕,然后发出邀请,“霞章,我突然想跳舞。”
霞章明白她的意思,“那就跳吧。”他后退一步,行了一个十分绅士的礼。
他们在阁楼上,像是在那一年的金陵大学校园里,翩翩起舞。
没有音乐,没有伴奏。
只有一曲关于永不放弃的战歌在他们的心底里奏响。
第87章 未来之路
昆城的日子在文薰看来,是沉静的。
早晨,伴着花香和鸟鸣从睡梦中醒来,洗漱,吃饭,然后踏着温暖的风前往学校,开始一天的工作。
学生们的表情是快乐的。
先生们的表情是轻松的。
当夜晚笼罩在这座小城时,月色便仿若母亲的手一般温柔地抚过每一户人家。炊烟袅袅,小桥流水,哪怕是进入梦里,回想起白天的生活也是带着一阵波光粼粼。
这天,学校传达室的工作人员转送过来一封来自远方的信件。文薰只稍微瞥见了署名,便被情绪刺激得鼻头一酸。
她将信件紧紧拿在手里,生怕外头的风将这几张单薄的纸吹去。她小跑着回到楼上书房,整理好碎发坐下,才用裁纸刀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
信是钱碧莹寄来的。她说,她现在定居港城,也是从报纸上得到消息,确定文薰可能在昆城,在联大,才寄来了这封与旧友重联的信。
她先对金陵城的遭遇表示了悲痛,而后又以朋友的身份询问文薰和霞章的生活。
“我当然还记得年年,可是你们经过逃亡,还有钱吗,还能维持正常的生活吗?我光是看报纸,知道那三千文化长征,知道你们可能是从津市一路走去潭州,我就心痛得无法呼吸。”
国难当头,每个人都在战火中失去了根,化作浮萍随波逐流。
钱碧莹是发自内心的担心,她说:“我们有那么多年没见,我只从你寄来的照片里看过你母亲的样子,那不是我心里的你。我心里的文薰,是可爱的、容易害羞的,是个极会打扮、极爱漂亮的姑娘。你现在还有在追求时髦吗?还有在做新衣服穿吗?还有在烫头发吗?我知道我这些话问得可能过于个人,可,文薰,我对你的祝愿,与国家形式无关。”
钱碧莹希望文薰能过上好的生活,所以在信件后,是一张一千美元的支票。
这钱文薰当然不能收,她已经想好回信时,再把这张支票重寄回去。
关心完了文薰,钱碧莹又讲述了自己的经历。她说她结婚了,对方是位英国人。
文薰对这个消息是感到讶异的,因为在她印象里的钱碧莹,是一位没有宣之于口的不婚主义,更准确点说,她一直在贯彻婚姻谨慎主义。
钱碧莹和她的丈夫之间又有什么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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